青城雖大，但消息流通的還算迅速。一天時間，攝政王怒罰小霸王一事在青城已經是人盡皆知，因為張林這幾年的惡行，百姓對他的恨意可以說深刻入骨，而澹臺知茗這番暴揍，便是讓青城的百姓感到大快人心，以至於顧祉眉走在街上，聽到的全是關於昨日在醉仙樓發生之事。

“聽說那幾十軍棍打完，那小霸王簡直是丟了半條命，真是痛快呀！”

“是啊是啊！攝政王一來，真是幫我們出了氣。早聽說攝政王仁德愛民，喜歡微服私訪、懲奸除惡，果然不假啊！”

“要我說啊，這樣的懲罰對張林來說還是太輕了。以他的所作所為，砍上十次腦袋我都嫌輕！”

“說的也是，只要張林沒死，等他傷好了，以後我們不還是一樣受罪嗎？”

“哼，攝政王明顯是包庇了他張家，若他真的像傳言裏說的那麽好，他怎麽不直接幫我們除了張府？以他們張府的所作所為，真追查下來，誅九族都不為過！”

“就是就是...”

如此番議論聲不絕於耳，顧祉眉一樁樁一件件全部聽進耳中，心中不免為澹臺知茗感到不平。

其實澹臺知茗也想誅了張晟的九族啊，只是找不到證據定他們的罪而已。不過，只要今天這計謀成功，百姓這番夙願也是遲早的事。到時他們一定會對澹臺知茗歌功頌德，百般愛戴。

顧祉眉諸如此般在街上閑逛了近兩個時辰，假裝看風景的樣子，實則隨時註意著周圍人群，等待著意料之中的情況發生。但走得久了腳也乏了，剛巧經過一間茶樓，聽得裏面有人在說書，顧祉眉便擡步走了進去。

茶樓正中的桌上，一名老者正吐沫橫飛的講著一些趣事。今日聽多了關於昨日澹臺知茗的壯舉，現下換個東西聽聽，也還是不錯的。

顧祉眉喚來店小二要了壺茶，便大大方方的坐在一張桌前聽起故事來。然顧祉眉剛剛坐下不久，那老者的故事就講完了。圍觀者都是意猶未盡，攛掇著老者再講些什麽。

老者想了想：“那，我就給你們講講咱們攝政王率東離國軍隊拿下南靖國的事跡吧！”

顧祉眉揉了揉額頭：澹臺知茗啊澹臺知茗，你在百姓心目中還真是根深蒂固啊！

不過對於澹臺知茗帶兵打仗的事，顧祉眉倒也是十分感興趣，於是她安安穩穩的坐在桌前喝著茶，聽了好一會兒。可正聽到興頭上，忽見茶樓中走進了幾名膀大腰圓的壯漢。

顧祉眉精神一振：來了！

一切都在顧祉眉意料之中，不動聲色的坐在原位，用眼角餘光關註著那幾人的舉動。

那幾名壯漢的目光從茶樓之中掃過，之後停在顧祉眉身上，徑直走了過來。

這幾人走進茶樓之時，本來熱鬧的茶樓瞬間一片寂靜。因為他們知道，這幾人是張林手下的打手，來這裏一定不是什麽好事。

果然，眼看著幾名壯漢走向顧祉眉，之後不由分說的將顧祉眉帶了出去。茶樓之內眾人怔住，回過神時，早已經不見那些人的影子。此時那名說書老者道：“哎！又有姑娘要遭殃啦！”

張府，張林趴在臥房床上，一名侍女在幫他往屁股上塗藥，雖然動作極輕，卻還是疼的張林齜牙咧嘴：“臭娘們給小爺輕點！想疼死小爺啊！”

侍女連連應著“是！是！是！”，但張林的屁股簡直是血肉模糊，又怎麽可能不疼呢？

此時，吳成自外跑到張林床前，躬身抱拳道：“公子，我已經按照您的命令把那顧祉眉抓了來，您看？”

張林聞言，喜形於色：“好！我這次當眾丟臉，還遭了這麽多罪，可全都是拜這女人所賜！竟敢跟小爺我作對，也不看看自己是誰！一個青樓女子，若不是攝政王撐腰，她算什麽東西！就算我殺了她又能如何？攝政王當真會因為一個青樓女子動我張家不成？這筆賬，我一定要跟她好好算算，我就不信，我張晟會栽在一個女人手裏！吳成，把她給我關進地牢，給我看住嘍！等我傷好，我要讓她知道我張晟的厲害！”

“是，公子。”

於是，顧祉眉被蒙上了雙眼，順著密道送進了一處幽暗地牢中。進了地牢，遮掩的布條被取了下來，而後顧祉眉被那些人推進了一間已經關了幾名女子的牢房中。

等那幾人鎖上牢門離開地牢，顧祉眉才開始打量這地牢之內的情況。

這地牢面積不小，但僅點著幾盞油燈，顯得很是陰暗。空氣之中泛著刺鼻的黴味，且陰冷潮濕，該是位處地下沒錯。方才雖被蒙著雙眼，但一路走來顧祉眉都認真的辨別著方向，以她的感知來看，這裏應該是在張府的後院。

地牢之中分布著十幾個牢房，每個牢房之中都關著至少十幾名女子。但這些女子，個個都是面無表情的坐在牢房中，像是沒了靈魂的活死人一般，但即便是這樣，也不難看出這些女子端正的樣貌。

張林和張晟，竟私下關押了這麽多漂亮姑娘，看這些姑娘淩亂的衣衫，想必也早被張府的人糟蹋過了，應該也是因為這樣，才會讓她們呈現出這般生無可戀的狀態。

花兒一樣的年紀，誰不是日思夜想著嫁個如意郎君安度餘生？遭遇了這等事，別說如意郎君，恐怕連嫁人都成了問題。

緩步走到同牢房中的一名女子身前，蹲下身為其擦了擦臉上的臟汙：“你叫什麽名字？”

那女子目光空洞，機械的回了句：“劉安寧。”

顧祉眉擠在劉安寧身邊坐下：“窗外橫山入畫，門前流水堪聽。洞天幽處少人行，不是塵寰路徑。占得靜中風月，卻迥鬧裏人情。湛然六識自安寧，一任閑歌閑詠。”

劉安寧聞言，目光緩緩轉向顧祉眉：“我的名字，確是家父取自這首詩詞，他希望我此生如這首詩一般，閑適安寧，可是如今...”

一語落下兩行淚，顧祉眉伸手為其拭去：“人生難免有起落，只要還活著，一切都有希望。曾經有人跟我說，‘心似浮雲常自在，意如流水任東西。’我一直將這句話放在心裏，我相信，人的一生，不會因一件事或一個人就完全毀掉，只要你肯堅強，早晚有一天，會得到你想要的生活。”

這一番話，不僅劉安寧聽了進去，牢房之內其他女子聽了，眼中也是流露出些許期待。劉安寧打量著顧祉眉：“你也是被張林關到這裏來的吧？進到這裏，就等於是邁進地獄，真是難得你有這麽好的心態。”

顧祉眉輕笑：“確切的說，是我自己想進來。”

眾人詫然。

顧祉眉接著說道：“而且，待會兒我就準備離開這地牢，隨後會來把你們也放出去，跟家人團聚。”

聽了顧祉眉的話，這些姑娘們都是激動的站起身來，但仍有多半的人對顧祉眉的話半信半疑：“你說的是真是假？這張府地牢，是你說進就進說走就走的？”

“是啊，這張晟大人勢力頗大，連官府的人都不敢惹他，你恐怕自身都難保，又如何救得了我們？姑娘你還是別逗我們了。”

顧祉眉早料到這番話會遭到質疑：“你們誤會了，能救你們的人不是我。我只想問你們一句，若能出了這地牢，你們是否能勇敢面對世俗的眼光，堅強的活下去？”

話畢，地牢之內一片寂靜。許久，才聽劉安寧道：“我們這些人，自從被抓進張府，遭到了多少非人的折磨？連張府的下人，都能對我們...為了能和家人團聚，我們這些人茍且偷生活到現在，可是出去之後，要有多大的勇氣，才頂得住他人戳著脊梁骨說的那些閑話？流言誅人心，我，我真的不知道能堅持到什麽時候。”

顧祉眉默默站起身，目光掃過每一個人：“我，顧祉眉，十二歲那年，因家門不幸而流落在外，被人販子賣到青樓，比起我遭受到的折磨，你們的經歷又算的了什麽？而我，如今還不是活的好好的？”

說著話，顧祉眉走到牢門前，拿起鏈條上的鐵鎖，自袖中取出一支銀針探進鎖孔，悠然道：“我始終相信，人的一生在自己掌握，不會因為某些人或某些事就毀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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